赵一曼家事(二)二十八才知亲生母
时间:2013/10/29 10:07:00 来源: 湖南日报 浏览量: 1790
少年宁儿。
(资料照片)
陈家故居旧址。 本报记者 摄
宁儿(陈掖贤)给养父陈岳云立的墓碑。
赵一曼去东北工作前和宁儿的合影。(资料照片)
本报记者 文热心 通讯员 黄柏强
在玉林塘,陈平安家珍藏的两幅照片引起了记者的注意,一幅是陈琮英以84岁高龄行走在故乡的泥泞路上;一幅是上个世纪50年代初,陈琮英、陈达邦、陈岳泉夫妇、陈岳云在北京的合影。这两幅照片一是说明陈琮英兄妹虽然少小离开北山,但心里永远有这个家;二是说明他们除了堂兄妹的血缘关系外,还有更深的原由。
1. 宁儿养父陈岳云
陈平安告诉记者,他的祖父陈岳泉与任弼时夫人陈琮英、赵一曼丈夫陈达邦共爷爷。
岳泉四兄弟,其中叔公岳云就是宁儿——赵一曼和陈达邦的儿子陈掖贤的养父。如此,宁儿是他的叔叔。
记者在玉林塘一个山包上,看见了陈岳云的坟茔,立碑人为“儿掖贤”“女百希”,而陈百希则是陈岳云的亲生女。
原来,陈达邦和赵一曼(时名李一超)在苏联结婚。赵回国之前怀了孩子,回国后从事党的秘密工作,在湖北宜昌生下宁儿。去东北参加抗日之前,她和陈琮英一起,把宁儿送到武汉,托付在这里经营纸张的堂兄陈岳云夫妇抚养。在离开陈家之前,李一超抱着宁儿去照相馆照了相,给还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的陈达邦写了一封信,表达思念之情,并告知将宁儿放在五哥家中寄养的事。她将信和照片,一起寄给丈夫。
2. 玉林塘边是故乡
抗战爆发,武汉沦陷,陈岳云带着他的纸印公司和家眷,迁到了陪都重庆。在这里,陈岳云将纸张公司改名为“中国印刷厂”。由于陈岳云的精心经营,中国印刷厂以其雄厚的经济实力和技术实力,在重庆印刷界颇有影响。中共的《新华日报》、《群众》杂志和其他出版物,都得到过这个厂的帮助和支持。
就是在重庆,已经13岁的宁儿第一次见到了亲生父亲陈达邦。原来,本在法国办共产国际中国部《救国时报》的陈达邦,在报纸准备迁往美国出版时,于巴黎等待组织上分配新的任务,没想到“一等四年无消息”,也就于1942年踏上了回国的路,好不容易来到重庆。也就是在重庆,宁儿从养父口中得知母亲已牺牲在东北抗日战场上的准确消息。也就是在重庆,宁儿依偎在爸爸身边,为母亲的牺牲痛哭了一场。
宁儿虽然“儿时丧母”,可还算幸运的。有堂叔、堂婶做养父养母,且陈岳云夫妇也只生了一女,对他视为己出。宁儿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。在1950年转入中国人民大学之前,他已是上海一所大学的学生了。
宁儿第一次回玉林塘故家是什么时候,1947年出生的陈平安也说不清楚。但他小时候见过这位叔叔,知道他能干家里活,对印刷活也不陌生,寒暑假也会从北京回到玉林塘来。尽管此时,陈家被划成地主,岳泉、岳云兄弟经常挨斗受批,可宁儿从不嫌弃这个家。
3. 二十八岁知亲母
宁儿——陈掖贤是什么时候知道亲生母亲就是赵一曼的?
9月15日,记者拨通了陈掖贤大女儿陈红的电话。她告诉记者,应是1957年。
陈红告诉记者,全国解放后,陈达邦的妹妹陈琮英四处寻找嫂子李一超的下落,她只模糊地听说李一超后来化名“赵大姐”在东北牺牲,但不知道就是赵一曼。她给党中央写信,说李一超留有一个孩子寄养在长沙堂伯父(陈岳云排行第五,陈达邦排行第八)家。
1950年,电影《赵一曼》上映了,这位抗日女英雄很快名闻华夏。21岁的宁儿和陈达邦都看了电影,父子俩压根儿没想到赵一曼的原型就是他们的亲人。同样,陈琮英也不知道嫂子后来改名赵一曼。而此时为寻找幺妹下落的赵一曼二姐李坤杰,也无法将银幕上的女英雄原型与自己幺妹李坤泰(原名)画等号。
1956年底,赵一曼就是李一超、李坤泰的身份得到确认。当组织上通知陈掖贤时,他顿时百感交集,原来以有一位烈士母亲为荣,现在才知道母亲更是一位名震中华的英雄。
4. 遗产就是那封信
陈红告诉记者,赵一曼没有给儿子留下任何物质遗产,而留下一份体现伟大革命者和伟大母亲完美统一精神的信。而这封信的“第一继承人”陈掖贤是20年后才看到。信的全文如下——
“宁儿:
母亲对于你没有能尽到教育的责任,实在是遗憾的事情。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,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。母亲和你在生前是永久没有再见的机会了。希望你,宁儿啊!赶快成人,来安慰你地下的母亲!我最亲爱的孩子啊!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,就用行动来教育你。在你长大成人之后,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!一九三六年八月二日,你的母亲赵一曼于车中。”
生母就是赵一曼的事实确认后,陈掖贤和父亲来到东北烈士纪念馆凭吊母亲,也就看到了这份遗嘱。当时,他几乎哭晕,精神受到强烈刺激。他用钢针和墨水,在左臂上刺上了“赵一曼”三字,表达对母亲刻骨铭心的思念和崇敬。他将母亲的遗嘱抄在笔记本上——继承这唯一“遗产”——一份价值难估、意义巨大的精神遗产。
如今这份抄写的遗嘱由陈红保存着。她说,那是父亲从北京专门寄来的,当时她正在四川读书。父亲还嘱咐她,对奶奶遗愿要永世不忘。
5. 陈掖贤命运多舛
陈掖贤1956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,被分配到北京工业学校,任政治课教师,讲授《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》。
也许,继承了革命者的因子,陈掖贤把平等、公平看得很重。1960年,当时正值国家经济困难时期,物质供应奇缺,一些不要票证的“议价”商品又特贵。陈掖贤的工资虽已增加,但仍不够用,到月底总是没有饭钱了。于是,一件对他后半生有着重大影响的事情发生了。1960年秋天,陈达邦看他生活太苦了,便领他到政协礼堂餐厅用一张七角钱的餐券吃了一餐“红烧狮子头”。当时凭票供应的猪肉是每斤0.81元,这一餐只是未交肉票。但是,这顿饭却引起他思想上很大波动,他认为“党没有和人民群众一起渡过难关”,而自己也享受了“特权”。因此,在回来路上看到奔忙的饥饿人群,他觉得羞愧难当,不敢正面看人,他为此越来越苦恼。就是那一年,当家乡不断传来饿死人的消息时,陈掖贤终于忍不住,提笔给毛泽东写信,写了饿死人的事情和中央在大跃进时期所做出的一些失误决定;还把人民生活艰苦的情况填了一首《忆秦娥》寄给毛泽东。好在他是赵一曼的儿子,没有受到追究。
文革中,当父亲陈达邦被康生等人诬陷打倒时,陈掖贤更是百思不得其解,多次提笔向康生和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写信,为父亲申辩;还在信中提及天安门为什么只挂毛主席像……这种做法的结局只有一个——悲惨,陈掖贤一夜之间被打成“现行反革命”。他翻墙而逃,在京城远郊荒野躲了10天,饥饿和思念女儿使他回到单位。随后,他被关进牛棚里隔离审查。
1969年6月,北京工业学校被解散,与精密机械研究所组成第六机床厂,他被分配到供销科工作。他的心情更加苦闷了。
1982年8月,陈掖贤自己结束了生命,也结束了多舛的命运,和母亲、父亲在地下相聚了。
6. 《我的母亲赵一曼》
尽管赵一曼牺牲69周年,陈掖贤也去世23年,2005年——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时,他和母亲的形象同时出现在电影《我的母亲赵一曼》里。
这部影片从一个儿子的视角,追忆了抗日女英雄赵一曼牺牲前的那段故事。母子间跨越时空的心灵对话贯穿全片,使这个悲壮的战争故事充满了人性的光辉。
专家是如此评价这部影片:“影片在塑造赵一曼形象时,更主要是放在一次激战受伤被俘后,经受日寇各种惨绝人寰的酷刑中,展现出她的不屈魂魄。影片……通过儿子的回忆、辅以儿子的旁白,写出女英雄另一种悲壮与凄美和谐交融的风格。影片以一个柔情满怀的母亲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:一个年轻美丽的女性,受着人世间难以想象的非人摧残,在痛苦万状中幻见心爱的儿子。穷凶极恶的日寇,最后动用了极其残忍的电刑,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,但决不叛变革命。”
虽然,“儿子”在影片中只是连接故事的“线”,但没有这根“线”,又如何展示赵一曼英雄和母亲完美统一的形象?
正是因为这根“线”,让母子跨越时空的亲情得以连接。
如果,赵一曼地下有知,一定会感到欣慰,因为她让儿子了解了自己。
如果,陈掖贤地下有知,一定会感到高兴,因为他这也是为母亲尽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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